安家

他們的新房東是個中國人。嚴格來說, 應該是他們的二房東。

在國外，外國人的房子很少出租單間, 而是喜歡整租, 而且不帶家具。這樣對於不抱團的留學生們來說，租房就變成了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。

不過，聰明的華人很快就找到了解決方法。他們先以一個人或兩個人的名義把房子整租下來, 配好家具，再分租給其他留學生，這樣便皆大歡喜了。

對於二房東而言，好處是他可以像半個房東一樣在家裏擁有很大的話語權，還可以為自己省去一點點房租。對於房客而言, 他們不用自己準備家具，只要拎包入住就可以了, 十分方便。

當然也有不好的地方。比如在二房東手底下租房的房客, 大多沒有和真正的房東簽訂租房協議。一旦在租房過程中出現了什麽問題，那真是有理也說不清。傳說中的“中國人坑中國人”，很多糾紛就發生在租房上面。這其中的彎彎道道，葉蓁蓁這個在國外混跡了好幾年的“老油條”再清楚不過。

對於租二房東的房子, 葉蓁蓁的確是存有戒心的。她提前和二房東在扣扣上說好，雖然他們只短租三個月, 但是一定要簽訂正式的英文版本的租房協議。他們的二房東看起來人還可以, 沒有嫌麻煩，而是很爽快地答應了。

不過這位二房東的時間觀念，顯然不是特別的強。飛機本身就延誤了十來分鐘, 下飛機後兩人都等了二十分鐘了，還沒有看到二房東的影子。

“唉，又是等。”葉蓁蓁無奈地說：“剛才過海關的時候就是，要排那麽老長的隊……說真的，每到這個時候我就羨慕那些有當地綠卡的人了，可以走快速通道，多爽啊。”

不像他們這些“外國人”，只能拿著外國護照排長隊。

阮林江聽她這麽說，便問：“你想拿B國身份麽？”

葉蓁蓁一怔。老實說，她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。

“我覺得……看情況吧。B國不是移民國家，拿綠卡很難的，順其自然就好了。”

阮林江點點頭。他倒是無所謂。他雖然是家中長子，但是並沒有繼承家業的打算。將來在哪裏發展，沒有誰能夠束縛得了他。

兩人閑聊了半天，怕二房東隨時會來，都不敢去吃東西。

在飛機落地將近四十分鐘後，二房東Terry終於姍姍來遲。

Terry是個三十來歲的華人，已經拿到B國身份並在這裏定居了。他個子不高，大概不到170的樣子，還稍微有點胖，總之看起來其貌不揚。

見到葉蓁蓁他們，Terry打了個招呼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：“我學校有個會，耽擱了。”

兩人都說沒關系。

去停車場取車的過程中他們得知，原來Terry是葉蓁蓁隔壁學校的一名tutor，也就是上小班課程的老師。華人能在外國的大學裏教課，想來英語是很不錯的了。

正因為這樣，Terry看起來有些小驕傲，話裏話外都是對自己成功的自豪。

葉蓁蓁二人初來乍到，也不太清楚他的話裏有沒有水分。總之二人就是以笑來應對一切不知道該接的話，然後時不時說一句“好厲害”捧捧場，這樣就足夠了。

葉蓁蓁他們的飛機是下午三點多鐘降落。大概下午四點，兩人取完行李。等到Terry接到他們的時候，已經將近五點了。

因為飛機上時差混亂的緣故，葉蓁蓁吃了好幾頓不知道是早餐還是午餐的飯，倒是不覺得特別餓。到家的時候剛好五點鐘，聽Terry說今晚他們夫妻會開車去超市，可以順路載他們一起去，葉蓁蓁和阮林江便沒有急著去買吃的，而是收拾起了行李。

他們的新家果然不大，只有兩室一廳，一個廁所，還沒有他們在北京的房子大呢。不過因為距離市中心近的緣故，價格並不便宜，和北上廣的租金差不了多少。

葉蓁蓁和阮林江的房間，大概只有十二平米左右。房間裏除了一張大大的雙人床之外，只有一個書桌，一個大衣櫃，還有一個床頭櫃。

葉蓁蓁忽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：“只有一個書桌誒……怎麽辦？”

以前上高中的時候，兩人都是在學校裏做作業，回到公寓之後書桌都是給葉蓁蓁碼字用的。阮林江偶爾要寫東西，就會到餐桌上去。

不過那時候，公寓裏只住他們兩個，用餐桌也很方便。

可是現在，既然是和別人合租，那麽再用客廳裏的桌子就不是很方便了。

“唉，這裏太小了。”關上門後，葉蓁蓁偷偷地說：“還好我們只租三個月，等安頓下來之後我們就趕緊去看房子吧。”

阮林江讚同地點點頭。

“書桌還是給你用，學校不是有圖書館麽？我沒關系的。”

葉蓁蓁就知道他會這麽說，不過要她先開口來說這話，她可說不出口。

“嘿嘿，那委屈你啦。”

阮林江搖搖頭，表示無所謂，“你碼字要緊。”

看著光禿禿的床鋪，兩人決定分工行事。阮林江負責鋪床，葉蓁蓁負責把其他的行李從箱子裏拿出來。

因為當地租房不提供被子、枕頭這些東西，他們就在國內買好後，用壓縮袋壓縮後帶了過來。不過因為行李空間、重量有限，他們只帶了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子還有一套床上用品三件套。其他的東西，他們打算明天再去慢慢置辦。

出國留學聽著光鮮，實則在這條道路上，他們需要經歷太多的委曲求全。

其實對於阮林江這樣的人家而言，他完全可以過得更舒服一些的。在他出國之前，阮媽媽塞給他一張卡，卡上的金額足以使他直接在市中心買下一座家具齊全的豪華公寓，根本用不著這麽麻煩。

可他覺得，出國留學的意義不在於用父母的錢享樂，而是更好的鍛煉自己。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像一個普通留學生一樣，租房子、查攻略、準備行李，爭取不揮霍浪費父母的每一分錢。

至於葉蓁蓁，她覺得自己這一世的留學經歷已經比上輩子順利多了，所以她並沒有感覺現在有多辛苦。

恰恰相反，她很喜歡這種重新開始的感覺。雖說身邊可以幫她忙的人變少了，可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裏，她感到無比的自由。

因為剛剛來到一個新環境，兩人都挺興奮。下飛機後他們都沒有休息，就一直在幹活，幹了兩三個小時都沒停下來去上一趟廁所。

直到晚上七點多鐘，外面傳來二房東夫妻做飯的聲響，葉蓁蓁才覺得有一些餓了。

她雖然沒有說，可阮林江聽到她肚子叫了，便說：“我去附近給你買點吃的吧。”

葉蓁蓁忙攔住他說：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如果是她一個人的話，她可能就會忍著餓，等二房東夫婦做完飯、吃完飯再帶她一起去超市了。畢竟她一個小姑娘，人生地不熟的，一個人出去容易迷路不說，還有可能遭遇危險。

不過有他在就不一樣了。

葉蓁蓁覺得自己現在什麽都不怕。

他們穿好外套準備出門的時候，二房東Terry從開放式廚房中探出頭來，問他們說：“出去啊？不跟我們一起去超市了？”

葉蓁蓁笑笑說：“不了，我們自己去就好了。”

“超市離家有一兩公裏呢，你們走去會挺累的。”

“沒關系，謝謝。”阮林江說著，關上了公寓的鐵門。

走出家門的時候，天已經黑了下來。葉蓁蓁挽住阮林江的手臂，裹緊大衣，忽然嘆了口氣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葉蓁蓁搖搖頭：“沒什麽，只是突然有些傷感。”

她又來到國外了。

在她看來，國外有很多好處，所以她才會兩次選擇留學。

可是外國的月亮並不是一直都是圓的。若要享受在國外生活的自由，就要接受在異鄉的孤獨感。

想要像在國內那樣，交一群掏心掏肺的朋友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因為在這裏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很強。別人幫你是情分，可不幫你也沒什麽。畢竟人人都怕受傷害，人人都想要自保，怕自己吃虧。

而且吃虧的單位不是人民幣，而是要乘以幾的外幣。

葉蓁蓁有此感慨，主要是她想到了前世自己剛剛出國留學的時候，也有過類似的經歷。那時候她下了飛機，趕上飯點。初來乍到，沒有車，也不認識路，只能餓著肚子等著室友吃完飯再一起去超市。而她的室友們，沒有一點分她一點食物的想法，哪怕只是一片面包。

因為有過這樣的經歷，所以後來她要是遇到從國內剛來的新室友，就一定會做一頓飯請新室友吃。不過呢，她也知道，別人沒有義務幫忙。她不應該有責怪別人的想法。所以，她嘆了口氣，在心裏責怪自己。

葉蓁蓁把自己的心路歷程簡單說了一下之後，阮林江寵溺地笑了笑：“蓁蓁，你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了。你忘了那句話麽？論跡不論心，論心世上無完人。”

聽他這麽一說，葉蓁蓁感覺自己心裏好受了不少。

她正要說話，卻見阮林江攔住了一個迎面走來的路人。

一聽才知道，原來他是在問人家附近有什麽吃的。

也是，他們兩個人生地不熟的，手機卡都還沒辦呢，連谷歌地圖都用不了，只能靠問的了。

被阮林江攔住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。小夥子看起來是當地人，穿著休閑運動服，正在遛狗。聽到阮林江的問題後，對方很熱情地回答了他，還說可以給他們帶路。

阮林江下意識地看了葉蓁蓁一眼，見葉蓁蓁點頭，便立馬道謝，接受了他的提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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